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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囚禁的鯊魚——大白鯊的水族館養殖史

發布時間:2025-02-27  |  點擊率:

   首次將大白鯊的震撼影像帶入影院,觀眾通過特制觀鯊籠近距離目睹了這一海洋巨獸的威力。四年后,斯皮爾伯格的《大白鯊》以700萬美元成本斬獲5億票房,不僅讓導演一戰成名,也將大白鯊推向了輿論的巔峰。電影中,大白鯊被塑造成貪婪、兇猛的獵手,激發了人們對它的恐懼與好奇。盡管數據顯示,鯊魚襲擊事件遠低于溺水或雷擊,但理性的數字難以撼動電影塑造的刻板印象。人們對大白鯊的情感復雜——既畏懼它的威脅,又渴望在安全的前提下親眼見證它的存在。這種矛盾心理催生了觀鯊旅游,甚至推動了將大白鯊引入水族館的嘗試。盡管挑戰重重,人們對大白鯊的探索熱情從未消退,至今仍在繼續。

   將大白鯊放入水族館的首次嘗試發生在太平洋海濱水族館(Marineland of the Pacific),這是美國西海岸的第一家水族館。在此之前,該水族館已經成功捕獲并展出了諸如領航鯨、海豚等大型海洋動物,因而館方也不反對嘗試其他難以馴養的動物,比如白鯊。1955年,一條1.4米的幼年鯊魚從拉霍亞的克里斯普斯研究所(Scripps Research)用卡車送達水族館,但白鯊僅僅生存了幾個小時便死在了水缸內。同樣地,1961年3月,檀香山港口的漁民捕獲了一條13英尺長的白鯊,這條鯊魚在夏威夷的威基基水族館(Waiki Aquarium)展出了不到一天時間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據當時的館長雷頓·泰勒回憶,為了給這條鯊魚強行續命,水族館的一名工作人員拖著這條白鯊在水里游了好幾個小時(注:大白鯊的鰓已經退化,不能自由控制水流的進出,必須通過不斷地游動確保水流中的氧氣進入魚鰓,當大白鯊靜止,就會因為缺氧而死亡,所以工作人員才會強行拖著鯊魚進行游動。),但仍舊無濟于事。一年后的12月,佛羅里達海洋公園接納了一條在圣奧古斯丁被捕獲的8英尺雄性鯊魚,這條鯊魚在水族館存活的時間達到了36個小時,這已經打破了人類圈養大白鯊的歷史記錄,遺憾的是,當大白鯊似乎有了從被捕撈和運輸途中恢復過來的跡象后不久,鯊魚便沉入水缸底部。類似的情況同樣出現在1969年的南非德班、1982年的日本沖繩……此外,1968年在悉尼水族館的一條6英尺的白鯊甚至更為瘋狂,在它存活的五天時間里,鯊魚瘋狂地攻擊飼養員和水族館中的其他魚類,以至于水族館相關負責人親自下令,結束掉這條瘋狂的白鯊的生命。

   有研究表明,在2004年之前人類歷史上曾23次嘗試將大白鯊放入水族館,這些被圈養的鯊魚在水族館展出的時間最長16天(1981年圣地亞哥海洋世界),最短的一天不到,平均下來也僅僅為4天,它們中的大多數要么由于捕撈和運輸的環境惡劣,到水族館已奄奄一息;要么像上文提及的因為表現出過于強大的攻擊性而被水族館工作人員終結生命。總而言之,白鯊對水族館的環境表現出了強烈的抗拒,并且很難從環境的轉化中緩過來。這似乎是一個多因素導致的慘劇:首先,大白鯊是一種遠洋魚類,需要大量空間游動并進行大規模遷徙,這與水族館常見的底棲鯊魚不同,水族館很難為大白鯊提供足夠的活動空間;其次,大白鯊的捕捉和運輸極為困難,通常來自漁民誤捕。被網纏住后,大白鯊劇烈掙扎,導致魚鰓和皮膚嚴重受損。運輸過程中,狹小的空間使其缺氧,到達水族館時往往奄奄一息;此外,太平洋海濱水族館的經驗表明,溫度過高(75華氏度)和與成年牛鯊、檸檬鯊共養也會對大白鯊產生負面影響。

   盡管2004年前的23例大白鯊飼養案例大多是以白鯊的死亡告終,但在悲劇的基調下,1980年斯坦哈特水族館(Steinhart aquarium)和他們養殖的雌性幼鯊“桑迪”(sandy)給相關的工作人員帶來了莫大的希望。不同于這一時期其他嘗試養殖白鯊的水族館的粗暴做法,斯坦哈特水族館設計了一整套針對白鯊的措施與設備,相比于其他進入水族館已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白鯊同伴們,“桑迪”在進入水族館時還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斯坦哈特水族館是加州科學院(California Academy of Sciences)下設的機構,在1853年加利福尼亞州加入美國時加州科學院便已經成立,半個多世紀以來,斯坦哈特水族館靠著自身的學術性和嚴謹性贏得了廣大游客和科研工作者的青睞。但1964年,圣地亞哥海洋公園的建立卻讓斯坦哈特水族館感到了壓力,后者在展出時強調科學與嚴謹,前者則以主題樂園的方式強調娛樂性,這無疑使得海洋公園從斯坦哈特水族館中搶走了大量的游客,也迫使后者加入了一場軍備競賽。1975年,隨著斯皮爾伯格的電影《大白鯊》的熱播使得白鯊在群眾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熱度,這也自然而然地成為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兩家水族館爭奪的焦點。

   大白鯊通常來自漁民的誤捕,因而一場關于鯊魚的競價開始了。斯坦哈特的工作人員向當地的漁民出價,任何人能夠捕上一條活的白鯊就可以獲得1000美元,而海洋公園則將價格翻了一倍。為了響應圣地亞哥海洋公園的抬價,斯坦哈特的團隊選擇一個更為復雜的方案:如果鯊魚能存活24小時,就出價3000美元,此后每多存活一天,就再額外多獎勵250美元,直到總價達到5000美元。就這樣,兩家水族館在1976-1980年間共參與了三次鯊魚的爭奪,但遺憾的是每次的結果都是一群精疲力竭的人和一條死掉的大白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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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1980年8月12日清晨的博德加灣(Bodega Bay)。在收網時漁夫艾爾·威爾遜(A1 Wilson)意識到他捕獲了一條大白鯊,并以盡可能溫柔的方式讓它靠岸。不同于以往的漁夫,威爾遜曾受雇于加利福尼亞大學的博德加灣海洋實驗室并主要負責采集樣本,因而他比其他漁夫更有經驗如何養活一條魚。他小心地呵護這條被他冠以“桑迪”之名的鯊魚,同時,他撥通了圣地亞哥海洋公園負責人的電話,因為相比于水族館的維持原價,海洋公園在當時已經把價格開到了7000美元,但遺憾的是對方并沒有接聽。為了確保鯊魚的存活,威爾遜轉頭撥通了斯坦哈特的電話。接到電話的斯坦哈特團隊從舊金山匆匆趕來,在漫長的車程中,鯊魚專家埃德·米勒為“桑迪”按摩著肌肉,并照看運輸箱里的氧氣供應系統和水泵。而在水族館里,“桑迪”被擔架小心翼翼地抬上水箱的頂層,并在傾倒下順利地滑入水中。隨著鯊魚開始在水箱內游動,相關的負責人長舒一口氣,這意味著他們六個小時的奔波終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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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滿活力的“桑迪”出現在斯坦哈特水族館不僅有運氣的成分,同樣也有技術的因素。斯坦哈特的前員工戴夫·鮑威爾(Dave Powell)在斯坦哈特任職時已經是水族館的傳奇人物,在運輸、維護和展示珍稀動物方面都有極高的造詣,在他的牽頭下,水族館展開了鯊魚運輸吊索、鎮靜化學物質、模擬鯊魚鰓部水流的泵送系統以及最小化壓力捕獲技術等若干領域的研究。盡管鮑威爾本人于1974年從水族館離職,但他領導下的相關技術在運輸“桑迪”時幫了大忙。

無法囚禁的鯊魚——大白鯊的水族館養殖史(圖1)

   為了應對大白鯊遠洋魚類的特性,斯坦哈特水族館專門設計了一個直徑66英尺,8英尺寬,10英尺高的甜甜圈型的水箱(roundabout),這種設計能夠確保大白鯊不需要頻繁地調頭,首尾相連的循環使得鯊魚游動的長度理論上是無限長。這種設計還極大地減少了開放水域中“可見”與“不可見”的問題:在開放的水箱中,魚類通常無法區分水和玻璃壁面,因此這類水箱時常發生魚撞玻璃事件,這對于游動速度極快的大白鯊來說是相當危險的,而改用環形水箱則能很大程度地減少這類情況的發生。

   “桑迪”的表現與水箱中的其他魚類無異,它們都沿著環形水箱逆時針游動。但它的出現卻給水族館帶來了巨大的流量,它在到達的第二天接受游客的參觀,在開館時便有數千名游客圍觀,他們排著長隊,有的甚至等了三個多小時只為匆匆一瞥“桑迪”的真容。在它展出的三天時間里,水族館累計接待了4萬余名游客,而在此期間它也多次登上本地報紙的頭版。

無法囚禁的鯊魚——大白鯊的水族館養殖史(圖2)

   在喜悅之余,工作人員也沒有忘記對“桑迪”的觀察,他們發現這條鯊魚對光線異常敏感。展區的燈光遠比它在自然環境中幽深的海洋要刺眼,為此,水族館特地降低了光照水平并為其安裝了光線過濾器。但到深夜閉館時,“桑迪”似乎又因為畏懼黑暗而無法游動,所以工作人員讓一排燈整夜地亮著。終于,光線的問題得以解決,“桑迪”的游速有了明顯的提升,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這導致了它撞擊水箱護柱的力度更大了,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水族館展覽部門的首席設計師凱文·奧法·雷爾(Kevin O’Farrell)很快便設計制造并安裝了一塊有機玻璃護板,使水箱的內表面更加光滑。

   憑借著科學的觀察與技術的加持,斯坦哈特水族館圈養鯊魚遇到的困難似乎都迎刃而解,大白鯊不可能被圈養的魔咒仿佛即將被打破,但無法解決的難題還是發生了。首先是進食,飼養員將血漿、魷魚和魚的混合物倒入魚缸——這通常是野外吸引大白鯊的誘餌,但桑迪對此并不感興趣。在此之后,飼養員嘗試了各種其他類型的魚類,無論是新鮮的、還是冷凍的,白鯊依舊拒絕進食。其次 ,當桑迪在水族館待到第四天,工作人員發現它總是會在同一個點撞到魚缸的外壁,而在人的肉眼看來,這與其他地方并沒有任何差別。針對這一區域的測量很快展開,針對電荷的檢測指出,此處的兩扇窗戶之間存在著一個僅有0.12毫伏的差值,這一極其微小的差異其他魚類通常沒有察覺,但靈敏的大白鯊卻總是以撞擊的方式回應這一微小的差異。這一細微差異對當時的水族館卻是無解的。工作人員明白,若不解決,大白鯊會像其他同伴一樣因不斷撞擊水箱而死亡。但要糾正這一問題,需排空整個環形水箱,安裝感應電流系統以防止電離和腐蝕,并在箱壁鉆孔植入電極,耗時調試以達到電氣平衡。這不僅耗費大量財力、物力和人力,還需解決大白鯊“桑迪”及其他魚類的安置問題——水族館沒有足夠空間容納它們。

   盡管斯坦哈特水族館渴望成為歷史上首個成功養殖大白鯊的機構,但現實困難迫使他們放棄。在鯊魚展出的第四天,為避免其健康狀況惡化,水族館決定放生“桑迪”。放生地選在距水族館26英里的法倫群島,那里有充足的海豹作為食物,同時避免了“桑迪”在博德加灣再次被捕的風險。放生時,“桑迪”在工作人員和媒體的注視下迅速消失于大海,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研究人員為其安裝了定位系統,一年內的數據顯示,“桑迪”自由存活,逃脫了其他大白鯊在水族館中的悲慘命運。

   最終這條白鯊沒能留在水族館,但在水族館中仍舊充滿活力的狀態表明這套針對白鯊的運輸與養殖技術在實際操作中是可行的,這無疑給后續的嘗試者探索出了一條清晰的道路。此外,在人們圈養大白鯊的熱情仍舊未減的同時,人們也意識到了白鯊的能動性,水族館固然希望能有一條白鯊,但當白鯊明顯表示出抗拒時,人不再因為自己的私欲而將白鯊折磨到最后一刻。自斯坦哈特放生“桑迪”起,不少養殖大白鯊失敗的水族館紛紛效仿這一做法,在1980-2000年期間,1994年的圣地亞哥海洋世界和悉尼海洋世界,還有1998年的澳洲水下海底世界均將“不配合”的大白鯊放生大海。

   20世紀末,蒙特雷灣水族館(Monterey Bay Aquarium,以下簡稱蒙特雷灣)與其他大型水族館一樣參與了養殖大白鯊的軍備競賽中。蒙特雷灣在1984年9月10日有了自己的第一條大白鯊,工作人員原本想要將白鯊作為“重磅炸彈”為10月的場館開幕式造勢,但這條鯊魚同樣沒有逃脫這一時期水族館大白鯊的普遍宿命——1.5米長的雄性幼鯊以絕食為策略,在與工作人員“纏斗”了11天后,趕在水族館開業前,以自己的死亡宣告抗爭的勝利。但蒙特雷灣并沒有因為這次白鯊的“不配合”而草草收場,成功地養殖一條白鯊始終是這座美國最大的公立水族館“合理的野心”。

   2002年,蒙特雷灣水族館啟動白鯊計劃(White Shark Project),分為兩部分:一是作為遠洋捕食者全球標記項目(GTOPP)的子項目,投入100萬美元研究成年和幼年大白鯊的行動軌跡、DNA和生理指標,以增進科學認知;二是攻關大白鯊養殖技術,改造設備以減少捕捉、運輸和養殖過程中對鯊魚的傷害。兩部分相輔相成:科研成果助力養殖技術,而水族館展示白鯊吸引的流量和資金又可反哺科研,形成良性循環。

   這一項目在六年前便有跡可循。1996年水族館在設計他們最大的海洋展區——外灣展區(Outer Bay exhibit, OBE,現改名為Open Sea exhibit)時分別吸取了圣地亞哥海洋世界(注:圣地亞哥海洋世界是上文提及的20世紀飼養鯊魚最長時間的保持者,共飼養了鯊魚16天。)和斯坦哈特水族館的經驗教訓,前一個水族館發現白鯊在有圓角且沒有障礙物的大型水箱中表現最好,而后者則因為忽視了水箱運轉設備中的電荷差導致功虧一簣。發言人彼得森表示這一容器起初是為了該展區的錘頭鯊、鲯鰍以及黃鰭金槍魚設計的,但他們如此針對性的設計不排除以后將要在該展區展出白鯊的可能。該展區并未像斯坦哈特水族館那樣采用甜甜圈型的方式設計,因為該展區規模容積為3780000升,深10米,這一空間足夠模擬出一個和海洋類似的生態環境。

   彼得森的線條大白鯊進入了外灣展區(詳見表1),這六條鯊魚最終均被放歸大海,除了第四條鯊魚被圈養時間為11天外,其余5條鯊魚圈養的時長均超過了20世紀白鯊養殖的記錄(16天)。更為夸張的是,蒙特雷灣水族館將這樣記錄抬高了198天。統計結果表明,蒙特雷灣在白鯊養殖領域已經取得了顯著的進展,但這一長足的進步并非僅僅因為提供了一個適合白鯊的水箱。

無法囚禁的鯊魚——大白鯊的水族館養殖史(圖3)

   首先,有別于傳統做法中被漁網誤捕-送進水族館的流程,蒙特雷灣水族館在其中創造性地加入了適應和篩選兩個步驟。蒙特雷灣水族館在加州的馬里布區域(Malibu)專門修建了一個直徑為40米,深為11米的海洋圍欄(ocean net pen),這一圍欄將作為被捕幼鯊前往水族館前的中轉站。當白鯊被捕后,它們將會被貼上可脫落的存檔衛星標簽,隨后,它們將被送到海洋圍欄中以從被捕撈的應激中恢復過來并開始進食。中轉的時間通常為10到25天,水族館的負責人員將在這期間結合標簽數據觀察白鯊的情況,并嘗試地給它們提供太平洋鯖魚、白鱸、鰹魚和大鮭魚等魚類作為食物。待到適應期結束,并不是圍欄中的所有白鯊都會被送進水族館,被選中的通常只有那些在此期間行為正常、愿意進食的鯊魚,而其余未被選上的鯊魚則會在合適的時機予以放生。

   在運輸環節,被選中的鯊魚通常會在運輸前24小時停止進食,通過漁網撈出后被放置在內盛125%含氧海水的乙烯基鯊魚箱中。在運輸的過程中,循環水泵會不間斷地工作以便為鯊魚提供足夠的氧氣。而在抵達水族館后通過商用起重機將鯊魚放入外灣展區。

   通過提前適應、有意識地篩選以及關懷備至的運輸,抵達水族館的大白鯊通常有著不錯的活力,但隨后工作人員需要面對以往飼養白鯊所普遍面對的難題——白鯊的進食問題。盡管通過篩選,大部分的鯊魚在進入水族館后依舊保持正常的進食節奏,但2006年的2號鯊魚和2009年的5號鯊魚起初卻很難展開進食,這在一定程度上歸結為水族館其他大型魚類給白鯊幼鯊帶來的壓力。外灣展區除了大白鯊外,還有500磅的藍鰭金槍魚、400-700磅的翻車魚、310磅的黑海龜。對于成年大白鯊而言,這些動物可能都是其食物,但對幼年白鯊來說,大型魚類會給它們帶來不小的壓力。此外,這里還有相當數量的成年直翅真鯊和雙髻鯊,它們占據著這一小型食物鏈的上游。因此,對大白鯊的喂食通常是精細的:給白鯊的喂食通常發生在海面,飼養員把食物通過棉線系住并送到白鯊的面前,并嚴格記錄鯊魚每日攝取食物的數量。通過這種方式極大地減少了在海水中眾多魚類搶食以及鯊魚咬食喂料桿的可能性。細致地飼養最終取得了理想的結果:研究人員在隨后對白鯊體重的檢測中發現,水族館的白鯊平均以71.6± 8.2 千克/每年、64.9±8.5厘米/每年的速度保持增長,攝入-增長轉化率達到了27.1±3.8%,對比已有的野生大白鯊增長函數,水族館飼養的白鯊平均而言比野生白鯊成長的速率快了將近一倍。

無法囚禁的鯊魚——大白鯊的水族館養殖史(圖4)

   大白鯊在茁壯成長的同時,也為水族館贏得了可觀的流量。在2006年2號白鯊首次展出的周五,發言人肯·皮特森告訴記者水族館的流量達到了自建館以來的歷史巔峰。此外,館方還特別做過統計,指出2004-2010年白鯊展出的575天里有超過250萬人前來觀看蒙特雷灣的大白鯊,且自擁有白鯊以來,水族館的日均訪問數有了顯著的增加,網絡攝像頭的平均頁面訪問數從1140次飆升到5514次,更新頁面的訪問量也從每天100次飆升到2500次。

   但鯊魚帶來的巨大流量是一把雙刃劍,它既可以增加水族館的曝光度和商業價值,同時也導致任何有瑕疵的地方被無限放大。2004年9月進入水族館的1號鯊魚在經過半年的適應后儼然已經適應了周遭的龐然大物,隨著體型的快速增長,它展現出了自己作為頂級掠食者的本性——在2005年3月,1號白鯊在每日食物供應充足的前提下咬死了水族館的一條直翅真鯊,并在另一條直翅線英寸的傷口。盡管這是自然界中再正常不過的自然法則,但官方卻還是要為這場展覽“事故”發表聲明。官方極力避免將這件事定性為白鯊的狩獵,而只是描述為“與游的較慢的鯊魚意外碰撞時本能地咬了一口”。或許是出于輿論的壓力,或是因為白鯊確實表現出了對展區其他生物的攻擊性,最終1號白鯊在水族館經歷了198天后于2005年的3月31日被放歸大海。鯊魚的放生贏得了地球島研究所國際海洋哺乳動物項目助理主任Mark Berman的贊許,在他看來既然鯊魚在水族館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人們對它的了解已經足夠多,以后的白鯊大可不用出現在水族館了。但對水族館而言,鯊魚的放生意味著水族館少了一個明星動物,也意味著此前相關的投入付諸東流,于是在放生1號鯊魚后,他們仍在物色新的鯊魚。

無法囚禁的鯊魚——大白鯊的水族館養殖史(圖5)

   在經歷了1號鯊魚的小插曲后,白鯊計劃依舊在穩定地推進,但相關的批評也同源源不斷的流量那般,始終縈繞著白鯊計劃。有媒體指出,白鯊計劃究竟是出于了解白鯊、保護白鯊還是出于穩定地為水族館供應明星產品而設立的項目?因為自2004年海洋圍欄正式啟用后,已經有五條白鯊在圍欄中死去。此外,即便白鯊的捕捉具有隨機性,自2004年起,白鯊的捕捉數量還是呈上升趨勢,并且水族館以每條白鯊2000美元的價格從漁民手上收購,與利益掛鉤是否會助長對白鯊的捕捉?盡管水族館的發言人小心地撇清水族館與捕鯊業之間的利益聯系,但類似的批評在社會上總是會時不時地出現。

   終于,2011年6號鯊魚的放生成為情緒宣泄的出口。這條白鯊于當年8月18日被捕,31日送往水族館,僅在水族館待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在同年的10月24日放歸大海。按照蒙特雷灣水族館往常的慣例,放生的鯊魚都會被貼上可脫落的標簽以監測鯊魚回歸自然后的情況,但這條鯊魚并不像此前放生的五條鯊魚那樣自由地成長,而是在放生不久后便死去。盡管白鯊幼鯊的死亡可能有多重因素,但針對白鯊計劃的負面輿論卻還是無可避免地襲來。最終,6號鯊魚的死亡宣告了白鯊計劃的破產,此后的外灣展區再沒有出現過一條大白鯊。

   在蒙特雷灣水族館的白鯊計劃后,人類歷史上僅再多出了一例圈養大白鯊的嘗試:2016年1月5日,日本沖繩縣的漁民偶然捕獲了一條3.5米長的雄性大白鯊,隨后該鯊魚被送往沖繩美麗海水族館展示。但白鯊對于沖繩美麗海水族館而言是意外之喜,館方此前并沒有針對白鯊的處置方案,最終這條鯊魚和20世紀大多數水族館中的白鯊那樣,在抵達水族館的第三天死亡。自此,這場維持了半個多世紀的、遍布全球水族館的大白鯊圈養熱逐漸退卻,大白鯊無法被長期養殖似乎成了全球每個水族館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人總是試圖征服自然,但養殖大白鯊的嘗試似乎并不那么理想,鯊魚在用自己的方式抗拒著人們的征服,技術主義的邏輯在這里仿佛失效了。白鯊也在提醒著人們:他們未必是世界的主宰,而可能僅僅只是生物圈中進化占優,處于食物鏈頂端的物種罷了。慶幸的是,在屢次碰壁中,人類的觀念也隨之改變。對白鯊的迷戀不再意味著戰勝它、囚禁它,研究人員清醒地認識到現有的水族館體制和技術水平是留不住一只成年白鯊的,因而人類與白鯊之間達成了一種默契的妥協(盡管這基本上是人類的一廂情愿),即向水族館的參觀者展示幼年白鯊,在將白鯊作為商品售賣給大眾的同時將生態學、保護生態的觀念傳遞給大眾,而當他們將要步入成年時,再放了它們。

   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技術的發展使得白鯊真的能像其他物種那樣長時間進入水族館,實現人工繁育。但希望那時,人們也能清楚地意識到桀驁的白鯊從來不是水族館中供人觀賞的寵物,屬于白鯊的,永遠是那片一望無際的海洋。

   [35]陸伊驪. (2021). 動物園與水族館的歷史:環境史,科學史與動物史在東亞的聯系與比較. 世界歷史評論, 8(3),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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